《是我心上人呀》（六）
*何谓狐妖，世俗所言倾国祸水，或是各有千秋，可有谪仙？
“臭狐狸你能不能快点，不行就快点承认，别磨磨蹭蹭浪费大家的时间。”
一刻钟前小狐狸抗议无效，被众侍神起哄非要来个展现狐族真正惑人风姿的表演，几度挣扎后在晴明事不关己的态度下被镇压彻底，幽怨的瞅了端坐主位的人类幼崽一眼，顶着众妖期待的目光说要回房准备准备，尾巴直板板垂着拖在地上，一步三回头的进门了。
关门前那委委屈屈的模样，堪比棒打鸳鸯生离死别。
“戏多。”八彩毫不留情。
“臭蝴蝶，狐狸仙祝你今年结束前绝对，绝对嫁不出去，哼！”消失在门后的小狐狸耳朵可尖了。
一刻钟后，随着最后一个余兴节目都表演完成，兴致勃勃的众妖开始无聊的磕起碗里的花生米，估摸着门后还不知道在搞什么的家伙确实是个乐衷于砸自家招牌的狐族异类后，桃花组织了一会语言，准备开口给大家各递一个台阶下。
怎料一开口周遭场景突然变幻，墨蓝色点缀着星点萤光的虚空幻境里，硕大的圆月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与庭院中的桃树相衬。
树根旁有水喷涌而出，渐渐汇成溪流，水波潺潺，涟漪扩散间，将大家的坐席推开排成了一个圆。微醺的夜风拂过，漫天落英缤纷，桃枝上缀着红绸的姻缘牌在风中当啷作响，纯白的发带随着淡蓝色的广袖随风飞扬，卷起了几缕正黯然轻抚着树干的那人的发。
幽幽笛声响起，桃花看了眼仍是气定神闲的晴明，略一思忖，微笑着，不动声色的散去了手中积攒的妖力。
“又搞什么名堂？”八彩嘴上抱怨，手上召出的竹节棍在桃花的轻拍示意下也慢慢隐了。
不知从哪飘来的冷香缓缓盈满身侧，沁人心脾，随着幻境出现一同响起的乐声也逐渐从渺远变得清晰，树下那人身子微微一颤，似是终于注意到了周遭惊疑不定的眼神，缓缓将手从树上收回，半阖的眼抬起茫然环顾四周，黑如鸦羽的纤长睫毛细细颤抖，隐隐似有水光闪烁。
往日的欢脱和稚气在此刻被尽数隐藏，那人眼波流转间是说不尽的清冷与仿徨，加上自带的六分天生媚意，望形容举止，如九天谪仙坠入泥泞红尘再不得脱身。
也如传闻中，那惯会摄人心魄的狐妖。
本打算吃瓜看戏的众侍神皆忍不住心神一震。
“哗啦。”
“看花谢如雨落寂庭院，十年前往事云烟过眼～”取带花桃枝制为扇柄的扇子被轻巧打开，从上到下遮住了半张脸。树下谪仙踩着乐声开始轻声吟唱，青丝墨染，纸扇飘逸，衣袖舞动间，漫天桃花凌空而下，与身后圆月共同牵动丝丝缕缕沉香，醉人心弦。
……
“桃花错，错过，年复一年花落。再相逢恍如隔世的你我。”
乐曲随着执扇人的旋挪跃移，于飘逸灵动的舞姿间逐渐字字泣血，越发哀恸。
“吱呜”垢尝和山兔最先忍不住偷偷伸爪子抹泪。渐渐引发了魔蛙头上花草被揪的抗议声，铁鼠半死不活的哼唧声，镰鼬三兄弟吱吱的交换了一会意见，忍不住擦了擦眼睛的老三被老二当头猛拍一巴掌，不服气回手时不小心打在了老大身上，混战中三妖连续乱殴了几爪后，成功达成共识，一起开始含泪磕着花生米遥望星空。
“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八彩道，语气软了不少：“不过惯是投机取巧罢了。”
坐席上的窃窃私语不远处的舞者恍若未闻，他只是旋转着，踩着既定的节拍向主座上那个唯一的人类接近，伴着一曲将终，他的三千青丝也在风中缓慢的寸寸成雪。
“人生苦，莫过于求不得。”轻声念完最后一句，发带骤然松落，三千银丝散开，像是耗尽了生命般，舞者在铁鼠和河童的惊叫声中轰然倒向面前的酒桌。
“彻郎！”温暖的怀抱里有熟悉的声音。
“嘘～”狡猾的狐狸偷偷睁开了一只眼，带着得逞的轻笑得意的打开扇子凑上前去与拥住它的人类亲密耳语。那把绘着桔梗和五芒星的桃花扇和不知何时露出来的，五条摇曳生姿的尾巴挡住了外界所有窥探的目光。
他这时候的举动倒真像传闻里那惯会魅惑人心的狐妖了，无比自然的同时却又带着几丝淡淡的不谐感。
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古古怪怪的，还能让心跳比平常稍稍加快一点点，硬要说的话，或许最浅最浅的一层就是他不想看到他这副样子吧。也不是说哪里不好，只是他觉得这不像他认识的小狐狸。
“咚。”
有什么不轻不重的敲了额头一记。周围的幻象和怀里还在耳语的温香顿时如水消散，晴明一惊抬头，与幻境中同样打扮的彻郎大大咧咧的半挽着袖子，拿着根还在滴墨的毛笔颇有些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接着毫无风度的弯腰，凑上前来嗷呜一口叼走了他手里的樱桃，顺带转身将蝴蝶妖面前剩下的大半盘樱桃当着晴明的面毫无愧色的尽数倒进了尾巴里。
晴明：“……”
仍有些茫然的看了眼周围，除了他外的众侍神眼神空洞，很明显还沉浸在不知何时陷入的幻境里，坐席中间，一只香炉正在飘着袅袅烟气，味道和幻境中闻到的桃花冷香一模一样。
“啊，这个是大胖先前送的迷迭香，据说点上后除了点香人周身的场景，还能让妖看到自己心中想看到的部分东西。红楼专门在表演的时候用，一般妖市里还买不到呢。”
绕了全场一周，偷吃偷喝还顺利往某死对头的脸上偷画了只小王八后，小狐狸踱回晴明身边毫无形象的一屁股瘫坐了下来，抻了抻懒腰：“啊，累死了累死了，这老胳膊老腿，太难了太难了，我分明只是个弱小无助但能吃的狐狸崽。诶晴明你看今晚月色正好，不如咱俩这就回屋就寝吧，盖被子聊天也成，反正再过一刻这香就自动解了，剩下的让小纸人收拾就成。”
“…刚刚你看到了什么？”
“哇你在想什么呢？”小狐狸表情夸张的双手抱胸：“我这么尊重你都没问你是不是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幻象了笑得这么荡漾你倒来反问我看到了什么？没有，什么吃的都没有！这次跳舞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狐狸仙超超超超超不喜欢跳舞的。下回再让表演就咬你嗷～”
其它咋咋呼呼的话都被自动屏蔽，晴明短暂的沉思了一下，它不是说不会跳舞…是不喜欢
可是，天天和自己近乎形影不离的彻郎又是在哪学会的跳舞，在平安京那几年吗？
晴明浑然不觉抓错了重点，越想越偏的同时越想越觉得事情有点不妙，孩子的叛逆一早露出了苗头，而自己似乎还没及时发现…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其实比面前的狐妖还要小上不少。
至于幻境中那点接触时带来的若有若无的古怪感觉，很快就被他熟练的抛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选择性遗忘了。
评论